蘇清晚到底是沒有走，她在淩府門外蹲了大半個晚上。

淩子筱請了蘇清晚出去後自然也是睡不著的，便在窗前站了一晚，看著明月西沈，天色漸亮。

當淩錦開門送早膳的時候，看見了形如雕像的自家少爺，無奈地搖搖頭放下東西出了書房。

當他去開淩府大門的時候，看到了在門邊縮成一團的蘇清晚，不禁眼皮跳了跳，這兩人還真是能互相折騰。

就在他猶豫要不要跟蘇清晚打招呼的時候，門邊的姑娘聽見響聲已經站起身來，轉頭看了看一臉慌張的淩錦，淺淺勾起了一抹笑，道：“淩侍衛無需驚訝，我等你家少爺一同入宮。”

淩錦也不知道該怎麽回話，更不敢問她為什麽在這兒蹲了一晚，只好換了個話題道：“少爺已經起了，蘇大人不如也先進去洗把臉吧。”

讓淩錦意外的是，蘇清晚搖搖頭拒絕了，“我在這兒等就好了，淩侍衛去忙吧。”

淩錦沒辦法，嘆了口氣轉身回去了。

看著淩錦離開後，蘇清晚隨手抹掉了眼角殘存的淚痕，整理好衣衫，一撩衣擺就在臺階上坐下了，默默等著那人出來。

淩子筱出來的速度比蘇清晚預想的要快不少，兩人很是默契的對視一眼，而後一言不發地上了去皇宮的馬車，雖然是對坐著，但是全程沒有語言交流，甚至沒有眼神交流，嚇得車夫一路上大氣都沒敢出。

終於，馬車在宮門口停了下來。

蘇清晚掀開簾子看了看，然後率先跳下了馬車，與淩子筱一前一後地去了禦書房。

薛和顯然一早就在禦書房門口等著他們了，遠遠看見兩人過來便迎了上去，沒話找話地說：“二位大人來得早啊。”

蘇清晚淡淡一笑，開口就懟人，“薛公公以為我想來？”

看著薛和有些掛不住的微笑，淩子筱接了一句：“早，辛苦薛公公了。”

“不辛苦不辛苦。”薛和默默朝著淩子筱挪了兩步，這兩人相比，淩大人明顯更和善一些啊……

薛和掃到蘇清晚涼涼的眼神，縮了縮脖子道：“皇上已經在裏面等著了，二位大人請吧。”

淩子筱微微頷首，不緊不慢地走了進去，絲毫沒有等一等蘇清晚的意思。

蘇清晚也不著急，就站在原地，一直等著那人進了禦書房的門，自己才慢慢悠悠地跟了上去。

一進門，她果然看見了皇上那並不怎麽友好的眼神，蘇清晚卻是彎起眉眼朝著皇上一笑，顯然並不相信皇上會生氣，而後換來了皇上無奈地嘆息。

蘇清晚卻是不依不饒道：“皇上，人，臣已經帶來了，如果沒臣什麽事，能不能容臣先告退？”

皇上挑了挑眉，問道：“蘇大人莫非是有急事？”這丫頭難道就不想聽聽最後的結果嗎？淩子筱的事情她什麽時候開始這麽無所謂了？

“沒有。”皇上給了她臺階，但是蘇清晚沒有一點兒順著下來的意思，而是直視著淩子筱，說：“臣只是不想與淩大人同處一室，更不想攪進他的恩恩怨怨裏面。”

蘇清晚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淩子筱的臉，奈何那人只是輕輕眨了下眼睛，情緒不見一絲波動，倒是一旁的皇上不讚成地搖了搖頭。

“不能走，這事兒朕也得問你。”

蘇清晚嘆了口氣，知道這事兒沒有爭論的餘地，便默默在距離淩子筱兩步之外的地方站好。

“子筱啊……”皇上終於收起了玩笑的神色，認真起來，“你，和思貴妃是什麽關系？”

淩子筱微微擡起頭對上皇帝的視線，不卑不亢道：“母子。”

蘇清晚對於淩子筱的身份有所猜想，但是萬萬沒想到他竟然坦誠至此，不禁替他捏了把汗，畢竟……這對於皇家而言不是什麽好事。

皇上聞言輕輕蹙了蹙眉，淩子筱的坦白直接似乎也不在他的考慮之中。

“這話說出來，淩大人就不怕禍及自身與旁人？”皇上這句話語調淡淡的，卻帶著些威脅在裏面，完全聽不出來他到底是信了還是不信。

淩子筱大概一早就猜到皇上會有此一問，不慌不忙地答道：“皇上是明君，就算不信臣的說辭，卻也不該牽扯旁人。”

“更何況，老太師非我生父，淩老太師一家便與我無關，此事又能牽累了誰？”這話說的風輕雲淡，卻被蘇清晚從中聽出了滿滿的心酸和委屈，皇上若是不認他，他可謂是真的舉目無親了。

蘇清晚忘記了流言中另一個人的存在，但是皇上卻記得。

“牽累了誰？”皇上提筆寫下幾個字，然後把紙扔到了淩子筱面前，“你覺得她就能置身事外嗎？”

淩子筱沒有彎腰去撿，因為只一眼他就瞥見了紙上的四個大字：玥和公主。

“皇上，此事與公主無關，她什麽都不知道。”淩子筱穩住了心緒，鐘離玥畢竟是皇上放在心尖上寵了那麽多年的女兒，又長得像極了思貴妃，想必皇上是不舍得把她怎麽樣的。

皇上對此不置可否，然後將目光轉向了蘇清晚，問道：“那她呢？若是蘇大人因此被連累，淩大人也不在乎？”

被突然點名的蘇清晚表示無辜，這難道就是所謂的……人在房中站，禍從天上來？

淩子筱順著皇上的視線掃了蘇清晚一眼，輕蔑一笑回道：“皇上真是說笑了，臣與蘇大人只能算是同僚，她若是因此被牽連，這滿朝文武又有誰能逃得掉？”

然而皇上卻不打算輕易接受淩子筱這敷衍的說法，他又掃了蘇清晚一眼，而後突然明白了什麽似的點了點頭，朝著門外高呼道：“來人，把蘇大人押下去，聽候發落。”

之前還空蕩蕩的門外突然就應聲湧入了五六個人，上來二話不說押著蘇清晚就往外走。

淩子筱看著被死死押住，沒有絲毫反抗餘地的蘇清晚，終於扯下了他那層事事無所謂的面具，露出了難掩慌亂的神色。

“皇上！這件事和蘇大人沒有關系，您怎麽能就這麽隨便抓人？！”淩子筱兩步過去攔住了幾人的去路，問端坐於書案前的皇上，竟然還帶著些許質問的意思。

端坐於高位上的人卻是置若罔聞，悠閑地押了一口茶，瞥了淩子筱一眼道：“她知道了太多皇家的秘密，朕怎麽可能輕易放她離開？”

淩子筱聞言一怔，他千方百計地把蘇清晚推開，就是不想她被攪和進來，沒想到……到底還是功虧一簣，得不償失。

等等！皇上剛剛說的是“不能輕易”？

淩子筱幾步繞過押著蘇清晚的侍衛，跪下了。

那些押著蘇清晚的侍衛在皇上是示意下松開了她，但是依舊將人圍在中間，充分防止蘇清晚逃跑。

蘇清晚從人與人中間尋了條縫，看向那背對著自己的人，莫名地安心起來。

“臣一直以為皇上是君子，當不會作出此等卑劣之事。”淩子筱雖然跪著，但是出口的話卻聽不出卑微與害怕。

“淩大人說的不錯，君子幹不出這樣的事。”皇上頓了一下，而後語調一轉道：“但是，淩大人別忘了，朕還是個皇帝。”

蘇清晚輕笑出聲，不錯，他除了是個待自己極好的長輩；還是個皇帝，是個為了江山社稷，為了皇家顏面，能夠犧牲任何人的帝王啊。

蘇清晚清楚地看見淩子筱始終筆直的背影微微一晃，旋即又端正地跪好，仿佛剛剛的那一幕不曾發生過。

不多時，蘇清晚聽見那跪著的人問：“皇上，如何才能放了她？”

皇上似笑非笑地說：“放了她也不是不可以，只不過，這代價怕是淩大人接受不了。”

“可以，臣只求皇上能說到做到。”淩子筱依舊跪的筆直，語氣中卻多了一種蘇清晚從未聽到過的情緒，淩子筱這是真的在求他，那個一身傲骨的人居然為了自己在求他。

皇上將面色各異的兩人打量了一番，好心提醒道：“淩大人還是想好了再說吧。”

淩子筱：“皇上請說。”

“不管思貴妃的死到底是不是皇後所為，不管你究竟是不是朕的皇子，也不管玥兒是不是你的親妹妹，這件事到此為止，你不得繼續追究。”語畢，皇上得意洋洋地看向跪在不遠處的淩子筱，似乎是篤定了他不會答應。

皇上說完後，整個禦書房靜的嚇人。

良久後，那跪著的人說：“臣，願意接受，請皇上信守承諾。”

此言一出，蘇清晚和皇上齊齊一楞。

皇上不死心地追問道：“你可要想清楚了，此事你籌謀多年，當真要就這麽放棄？”

“淩子筱，我不領你這個情，你別答應！”蘇清晚不忍他為難，喊道。

那一直跪著的人聞言緩緩站了起來，轉過身看向蘇清晚，淺淺一笑一如往昔。

而後淩子筱轉身對著皇上，說：“無需考慮，臣願意放棄這一切，只求皇上莫要牽累於蘇大人。”

皇上突然一聲大喝：“好！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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